第293章 皇帝_山河将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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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皇帝

  同一墨色苍穹下,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呼呼大睡;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破口大骂。

  “唉,咱明天就要放火烧山了,好好的大青山么得了。”

  “可惜啥啊,灵族那帮蛮子有啥值得可怜的,看看他爷爷我这次把他们烧个魂飞魄散,让这帮狗东西下辈子投不了胎。”

  “你说咱军侯还真是狠啊,烧山这个法子,在我们老家那边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军侯也是可怜,咱军侯一家子都在破戎镇被那帮蛮子给……”

  “嘘,别让别人抓了咱的话柄去。军侯这阵子脾气可不好,小六子白天不知道为啥刚挨了二十军棍。”

  听见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马六缓缓睁开眼睛。

  “小六子醒了,正说到你呢。白天军侯为啥无缘无故的打你军棍?是不是又犯啥事了你,我说你收敛着点,咱军侯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睛里可容不得一点沙子。”

  马六就是白天的那名斥候,他趴在床上,掀开被子,晾了晾自己那发肿发热的红屁股。“可别提了,我就跟军侯提了个放火烧山的计策,然后书生那个只会读死书的玩意说我什么有违天理人伦,我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结果军侯就说我顶撞上司,真够倒霉的我。”

  “也就是说军侯没采纳你的法子嘛,六子。”

  “可不是嘛,要咱说,除了这个烧山的法子外,还有啥别的么?压根没有!”

  “六子,你是不是被打糊涂了?这放火烧山的法子真是你提的?”

  “那能有假?”

  除六子外的那两名士卒坐起身来,“可军侯已经下令明日午时围山放火。并且还着重声明这个计策是自己提的,与别人无关。”

  “什么!”马六啪的支起半边身子,“他李猛是不是忘记自己怎么当上的这个军侯?那时兄弟们看他为人正直公选出来的,不是他自己凭本事搞来得。妈的,现在都学会独贪军功了!”

  “六子!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怕啥!我马六敢作敢当。”马六梗起脖子,大吼道:“咱不像李猛那玩意一样,把不该是自己的军功揽到自己头上。”

  “六子!睡觉!”

  苍穹与月亮依旧无言,平淡且习惯的看待这一插曲,毕竟天地那么大,它们根本无暇顾及。

  此间妖族几乎是所向披靡一般,不论溟州城内有多少士卒,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砧板上的肉一般,生死之间全是他们这些妖族说了算的。

  世人皆问,何为大义。

  在溟州城前,乃至是沧海关外,武关城以北,这里都是大义。

  他们所有人都有一个不能退的理由,这个理由很简单,是吃得饱肚子,是为了身后之人不被眼前之人屠戮。

  而后似乎有人也曾说过,在这溟州城前每死一个人,他身后的人便能多活一时,如此,才有这一万两千多人前赴后继的坦然赴死。

  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从这里回去,没人会怪他们的,但是没有人选择后退。

  战事拉开序幕,那妖族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一般,刚刚在溟州守军杀出不过百里,他们蜂拥而至,将冲在最前面的士卒尽数斩杀,

  他们无力的看着一个个妖族从自己身边经过,而自己却就那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他甚至是拿不起手中的刀!

  原来他们根本就是笑话。

  似乎是想着仅凭那一己之力就能将这支军队如同当时梵云冈之时尽数挡下,可是现如今,是他们不堪一击。

  正当此时,那个高大的男人就那么站在溟州城门之前一动不动。

  典云虎战于门中,妖族大军竟然寸步不能进,大军即可散开从各地门前涌入溟州城,此间城池门前只有典云虎一人,在他身侧四面环敌。

  典云虎手中长戟遍地生风,随后大军一拥而上,远处只能看得见他以长戟左右击之,一叉入,辄十余矛摧。

  此间几乎是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冲了上去,在城门口只有那典云虎不断的挥舞手中双戟一动不动,方圆十里尽数是那妖族尸首,此间左右死伤者略尽。

  典云虎被数十创,短兵接战之时,他将妖族士卒夹在两臂之下斩杀两妖。随后手中长戟如同天上神兵一般左右开弓。

  此处血流成河!

  典云虎力竭而亡。

  周围两侧妖族无一不惧怕,不敢上前半步,直到妖族首领前来确定典云虎已死才有士卒杀入溟州城中。

  妖族首领正是摇光子冥吼。

  城池之下,典云虎双戟在手,死而不倒,冥吼以道门弟子之礼一揖到底。

  此后,南阳境内皆有佳话,虎贲将军典云虎于溟州城外死战不退,妖族冥吼敬重典云虎,为其厚葬!

  仲夏夜,树荫、满月、晚风与摇椅正是此番场景的最佳点缀之物。

  “真不赖嘞,”王耀祖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当官就是好啊。”

  虽还未正式下诏任职,但赵楷已经给了王耀祖该有的待遇,而钟澍行也是邀请王耀祖来这京都尹府暂住。

  “俺站在长街中,听戏子唱京城……”王耀祖独自哼着戏曲,闭上眼睛打了个指花。

  “王府尹可真是好兴致啊,唱得一首好曲子。”声至人亦至,一位大肚便便、年过半百的人笑着走来。

  看着王耀祖疑惑地表情,那人微微作辑道,“鄙人乃当今礼部尚书陈庭是也,听闻王府尹即将高就,特来此祝贺,另备贺礼一份,”说着说着,陈庭弯腰放下手中礼盒,“小小情意,还望王府尹不吝海纳。”

  “恁官比俺官大啊,咋还给俺行礼啊!”王耀祖连忙从摇椅上下来,把腰弯得比陈庭更狠上一二分。

  听着王耀祖的恭维,陈庭哈哈一笑,“不敢当啊,不敢当。我虽在朝堂之上的品阶比你大上那么些许半分,但有些事,还得要王府尹帮衬着些。”陈庭顿了顿,直起身子来,“这样吧,我年长几分,称呼你一声王老弟,你唤我一声陈兄,不过分吧?”

  “哎呦呦,俺可不敢当嘞。”王耀祖继续弯了几度腰,声道:“皇上他还木真让俺当这个府尹了,他说得等到明天判个案子看看俺的能力再说。”

  陈庭微微一笑,“没错,王老弟。为兄今日所来,为的就是明日一案。”陈庭踱步到身旁的摇椅旁,缓缓坐下,“若有一人,仗着自己为军中小官的职务之便,不仅虐待士卒,还无辜冤杀忠良。这该如何是好?”

  “还有这等事情?”王耀祖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礼盒,“这可不得了。身为军中长吏,不以身作则就罢了,怎的还能是带头违法乱纪呢?”

  “哈哈哈,没错没错。王老弟当真是一语中的,这种恶人,还请王老弟好好惩治一番,就算是砍十个脑袋也不为过吧”陈庭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王耀祖盖住礼盒的手,“等到王老弟判完案后,为兄定会再次登门拜访。就这样吧,王老弟好生休息吧。”

  末了,又只剩王耀祖自己站在院子里,陪伴着江南的漫天星月。他打开手中的盒子,墨色苍穹的星月竟不自觉的暗淡了几分,金灿灿的黄金和翡翠夺目的玉石令他险些睁不开眼睛。

  “乖乖嘞,”王耀祖咽了一口吐沫,“当官真是好啊。”

  “哪个叫王耀祖!”一阵呐喊声将王耀祖从霏霏欲梦中拉拖出来,他连忙将手中的盒子塞到摇椅下面。

  “咳咳,”王耀祖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他心里晓得,自己是大官了,以后这些送礼贿赂自然就是家常便饭了。

  “俺就是王耀祖,你要送啥礼就放这儿吧,有啥事就说。”王耀祖整了整衣领,梗直脖子,“赶明儿俺得雇几个书童,这送礼的太多了,俺都拿不过来了。”

  “谁要给你送礼!老实点,不然小爷我可随时要了你的命。”只见一年轻公子哥带着一帮家仆,个个手提棍棒。若非是衣衫华丽、身着容臭,必然会被认为是流氓混混。

  “恁,恁,恁谁啊?”王耀祖缩在摇椅后面,结结巴巴道:“俺,俺和你说哈。俺可是朝廷命官,恁,恁要是伤了俺,恁可就摊上大事了。”

  “恁!恁!恁!”眼前的年轻公子哥将一只脚踩在摇椅上,“到了我们南阳来,你就给我改掉这一身江北的毛病。小爷我今天来,就为了一件事——明天你审案的那个犯人,必须要毫发无损的重回军营,听见没!”

  “俺这是打小生活的习惯,真改不了!还有,恁,恁是谁啊?俺为啥听你的!”

  “嗬,小爷我名叫步恒,乃是吏部尚书三朝重臣步陵之孙。我爷爷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自然是不会同意我做这种事”步恒伸手把摇椅扯到自己屁股下,“不过,既然我哥来信了,我这个做小弟的自然是得给他排忧解难。”

  言罢,步恒便将手中棍棒横在王耀祖肩头上,“哎,倘若有这么一个人。他铁面无私,秉公执法,惩处了军中犯纪士卒,却不料这被罚士卒乃朝廷宦官之后。于是啊,这位正直的长官就被人污蔑为滥行职权之徒。你说说,你身为即将就任的京都府尹,忍心让如此国之栋梁蒙羞,就此云蔽珠辉吗?”

  “这,这,这,”王耀祖低头看着眼前的礼盒,不过步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好了,王大人,好好想想吧。我过几天再来看看你,好好地和王大人聊一聊这天下局势。希望王府尹不要闭门不见啊。”步恒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金龙殿内,

  “禀陛下,门外云护卫求见。”

  赵楷放下手中御笔,正欲起身离去,却被一双玉藕般的胳膊环抱住,“陛下,你就陪陪人家嘛。”

  扑鼻的芳香让赵楷有点微醺的感觉,“美人,你陪朕多久了?”

  “禀陛下,想来也有个月了。”身后的白玉美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滑向赵楷腹部,“陛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我的姨母呢。”

  “哦,”赵楷转过身来抚摸着眼前可人儿的头发,“原来是太后的人啊。怪不得呢,和她一样喜欢干涉朝政。”

  赵楷脸色一变,挥手道:“来人!拖出去,杖毙。”

  少倾,赵楷再次坐回去,看着眼前疑惑地云蒙,笑道:“书上说,亡国者无外乎有三罪,、权臣,以及红颜。方才她竟然想阻拦我与你会谈,虽是无心,却为实举。留不得,留不得啊。”

  “可是陛下,她是太后的人啊。如此一来,我们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恐怕就……”

  “嗬,自从上个月来,太后和步陵那个老东西联手对我隐瞒消息的时候,我和她的关系就已经破裂了。再多的迁就蛰伏都不过是徒有虚表的自欺欺人罢了。”

  云蒙看着眼前的皇上,不知所言,似乎一切都变了,但这一切似乎又是顺其自然的。

  “对了,小蒙子。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云蒙回过神来,连忙道:“回陛下,确实如您所料。太后和步老那边都来人去找过王耀祖了。礼部尚书陈庭携重礼,求其死;步老之孙步恒威胁王耀祖,求其生。但王耀祖既受陈庭贿,又在步恒的胁迫下唯唯诺诺,实在不像一个能担重任的京都府尹啊。”

  见赵楷迟迟没有回应,云蒙抬头道:“陛下,既然太后和步相都已表过态了,那么我们要不要采取一些行动?”

  “没这个必要,”赵楷拿起金镂镶玉盘中的李子,在袖口擦了擦,“之前他们两人联手摆了我一道,这次,就让他们两家自己斗去吧。那个叫什么,李猛的军侯不过是个鱼饵,太后和步相既已上钩,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说完一通后,自觉有点口渴的赵楷咬了一口手中的李子,“至于王耀祖,无关紧要的鱼线罢了。”

  言罢,赵楷吐掉嘴里的李子,李子是酸的。

  ————

  夏风拂煦静夜,烛火摇曳碎影。忽闪忽闪的灯光跳跃至女人白皙的脸庞上,在她极力遮瑕的皱纹沟壑间来回踱步。

  “何魁,那小皇帝昨夜外出找钟澍行了?”贵为太后的何灿挑了一下逐渐软弱的灯芯,笑道:“莫不是他还真以为自己的老师能给这僵局带来丝毫变化?”

  身着甲胄却并未佩剑的何魁冷笑道:“赵楷这个小东西未免把自己,把钟澍行那个老不死的想得太厉害了。他们认为自己殚精竭虑,总有一天能夺回这朝中大权,真是可笑。小牛犊终究还是牛,纵使有天大的勇气,又哪里会斗得过生来就是霸王的猛虎?”

  听到何魁的不敬语气,这位名义上的皇帝母亲,当朝亲政太后扶正自己头上沉重的凤冠头饰,说道:“何魁呀何魁,他终究还是当朝国君,九五之尊,你这番话传出去该如何是好?那是要被杀头诛九族的。”

  “太后说的是,不过只要不是当面指鼻子骂他,纵使是传到他的耳朵里又能如何?或者说,他又能如何?”

  房间内的兄妹二人相视一笑,似乎只把辱骂圣上这一词当作一句玩笑罢了。

  “对了何魁,关于边疆军侯李猛一案,小皇帝似乎很重视啊。”

  “不过是因为几个官宦子弟违反军令,擅自追击西戎残军,致使连累无辜罢了?”

  “哦?”太后端起桌上的瓷玉茶杯,将要送入口中,却又停下来。

  “那名军侯想来也是个死脑筋,在明知犯事的乃是当朝一品官员,礼部尚书陈庭之子陈无涯之后,仍然是不懂变通,梗着脖子要将他们几人枭首示众,以正军威。”

  “哦?挺有趣。”

  “我已经默许陈庭前去此案的审判官员府上走动走动,想来应是问题不大?”

  “京都府尹钟澍行?他可不是那种为了点些许金银薄利就做违反国法的事情,想来那名犯事的军侯和他也是一个脾气。”

  何魁眉头一皱,疑惑道:“想来也是奇怪,审理此案的官员倒是一个叫王耀祖的年轻人。更奇怪的是这人并未有正式命名,想来是那小皇帝擅自给的权力。”

  两者皆无言沉默,细想这其中因果。

  最后是何魁率先开口,“他,他这是在挑衅?这小家伙要迈出自己夺权的第一步了?”

  太后依旧沉默无言,低头玩弄着那只沏满新茶的瓷杯。

  倏而,一只肥硕的飞蛾疯一样的往灯盏撞去。灯盏并未安装灯罩,可怜的飞蛾未及享受片刻的光明便被炽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位年过四十却依然保养有佳的美丽妇人顿时发出不合身份的狂笑,“哈哈哈哈,飞蛾扑火,可笑不自量力。”

  已近十年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的何魁连忙道:“妹妹,你怎么了?莫非你早就料到了!”

  不料刚刚才狂笑不已的太后顿时变了脸色,将手中尚且温热的茶杯一下摔到何魁脸上。顿时混合着血液流下,只留何魁一人在原地发呆不解,还有那闪烁而过的愤怒。

  “何魁,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朝堂之上无姻亲!你能做到这个位置靠得是你自己,和你这个做太后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这是规矩!”

  一脸血水的何魁并无应答,而是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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