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断情_贰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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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断情

  第七十五章断情

  退兵后萧岑并未像先前许诺的那样,把南戎大将军放了,而是突然撤了断刃不紧不慢起身,淡淡吩咐道,“把这个人缚严实点,带回城里。”

  “萧岑!你言而无信!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

  “......”萧岑转身抹了一把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乎想不通这其中之意,“本帅何时说了要放你回去?你才该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究竟是我妇人之仁,还是你愚蠢至极?”

  “咱们也撤!走!!!”

  萧岑扬手正令城门军士鸣金,一转身竟撞见了匆匆领兵而来、欲言又止的杜凭生。

  杜尚书想是头回上战场就遇见了如此情境,不仅甲胄歪了半边,便连面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萧......大将军,你这是......”

  “杜尚书眼神不好在城里休养病便是,可别出来添乱了。更别随意碰本帅的俘虏。”萧岑对杜凭生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见着他就不可避免想起楚临秋,想到那人如今对战事的不闻不问,而另一方面,此人又屡有奇策,曾多次献计化解了无数危机,才能令他们这帮“残兵败将”存活至今。

  “......”杜凭生一只手停在半空想要抓住什么,但到底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段时日,他除了与管诚思进行书信往来之外,还兼顾自家哥哥的“线人”,每次大战过前后都会将己方情况以“藏头”的形式写进信笺借由飞鸽传到陶都,再带回楚临秋同样经过伪装的“妙计”。

  在这往来数十封信笺中,还夹杂着楚临秋或许是神思不属时提笔写下的,“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杜凭生有那么几个瞬间,想将事情原委对萧岑一一吐露,可每每想起“哥哥”之托,便不得不把到嘴的话悉数咽下。

  “哥哥亲启:安好勿念。昨日新平之战,大将军勇猛过人,竟生擒......”

  “唉。”杜尚书只堪堪写了几个字,便将信笺揉成一团掷于脚边,片刻后想了想却又拾起来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哥哥你既然放不下,为何又要设这么大的局?若不是当初你一念之差,现如今又何至于互相埋怨?你知不知“嫂嫂”他已经

  “大人!大人您在里面吗?大将军想找您!我们拦......”话音未落,萧岑带着一身寒凉就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目光森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在做什么?”

  “写信。”杜凭生临场能力尚可,他低头瞥了一眼铺陈在桌上的暗黄信笺,顿时扯开嘴角又露出招牌笑容,“写信啊。大将军首番大捷当是有不少事要处理,怎么有空来下官这儿?对了,关于粮草的事,下官已经写了折子......”

  “你在给谁写信?”萧岑近前一步,若有所思看着桌上还未烧干净的小半张纸片。

  “是下官的心上人。”杜凭生念及那人之时,还会低头双唇微抿,露出羞赧的神情,一副春心弛动的样子,看得萧岑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如此静默半晌后,他又倏然抬头,丝毫不避萧岑眼神开口说道,“大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数时候你之所见、所闻、所思,都不一定是真的,也可能是有人......罢了,到头来竟也无甚可说的,只盼大将军现在不解心结,来日莫要追悔莫及才是。”

  毕竟,有人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杜凭生这番不知所谓的话,便是彻底激怒了萧岑,只见他突然发狂肆意翻乱桌上的信笺、文书,低头找寻起来。

  “这是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你与他不间断飞鸽传书,却独独绕过我?还说不把我萧岑当做傻子?!”

  “嫂嫂!嫂嫂你冷静一下!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杜凭生一时着急竟然是连藏在心里的称呼都喊了出来,他几步走上前去按住萧岑的肩膀安抚道,“兄、兄长他其实并非不想与你通信,实是自知理亏,那个......担心嫂嫂你不肯搭理他啊。嫂嫂你想,他那般骄傲倔强的人,又怎会抹得开面子自降台阶?少不得要你多担待担待。”

  “一派胡言!”萧岑突然打断面前之人的侃侃而谈,并拿手指着他道,“好一个抹不开面子!萧某看他没了拖累倒是高兴得很。”

  “嫂嫂,话可不能这么说......哥哥他,真是有苦衷的。”

  “一句'苦衷',便能轻易置整片廪南地区数十万百姓及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吗?我萧某人或许能救一城的人,却救不了成百上千县内留守的老弱妇孺。这几日你可有出去走走?有个小女孩胸口中箭,被生生钉死在土墙之上!!!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就是你的好哥哥对军情视而不见。连月来本帅几乎日日写战报递折子,却始终等不来任何回音,更见不到所谓的粮草及援军。”

  “杜尚书,这战可还有打下去的必要?请指教。朝廷若要自掘坟墓,也没必要拉这许多人陪葬吧?你且看看田连阡陌,如今四处是残肢断臂,血满石窟啊。”

  “嫂嫂,其实哥哥他......”

  “得了,杜尚书,别再叫我嫂嫂了。”萧岑整个人已被巨大的绝望所笼罩,再也听不进任何人之言。至此,他便只当自己过去是做了个“粉饰太平”的美梦。

  也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了。

  大将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抬手一扬割下自己半截袍子,将那布帛囫囵塞进杜凭生的怀里,“古有割袍断义,我想断情也是一样。你既还要传书至京城,倒不如将此物什也一并寄与他看罢。”

  “嫂、大将军不可!!!”杜凭生低头看了还沾染些许残血的灰色布块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他往前疾走几步想拦住萧岑,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近似于落荒而逃的背影。卷三:良人曾归否第一章醉卧

  无论这个严冬对前儿英勇杀敌的将士们来说,有多么难熬,奉朔十七年的元日,终于还是在某些人的期盼中如约到来。

  这天降下了初雪,酉时未至,右臂挎着编篮的妇人们便呼朋引伴齐刷刷跪于陌上,叩首祈祷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熟。

  他们并未受到一分战事的影响,“敬拜天神”之后很快就跑回了各自的家中忙活起来,想必夜深时分的开春宴亦是父母子女难得齐聚一堂的机会。

  可如今已是从一品大员位高权重的楚临秋,却在这街上欢腾锣鼓喧天的时刻,选择大门紧闭,便连宫里三招四请的大宴都托病不去参加。

  纵观满朝文武,或许也只有枢密使大人能获此特殊待遇。如今相位空悬,若不是御史台那些人拼死拦着,怕是皇帝大手一挥,也让楚临秋代行宰相职权了。

  天子美其名曰“补偿”,但楚临秋闻之在心中冷笑一番,转身又若无其事地千恩万谢,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对于尚在南边出生入死的萧岑,似乎当真不闻不问。

  也只有在四寂无人的时候,他才敢独坐高台,仰头望月,右手边还放着几张信笺及一块残破的布帛。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离他差不多三步远的地方,竟还堆积着几个大肚空坛,杏花酿残存的香气仍在半空中飘荡。

  “大人找到了!!!宁伯快来......呀!不得了啦!大人竟然在饮酒!!!”

  “祖宗......我的祖宗......你真是要了宁伯的命啊!!!”老管家年逾六旬,哪儿还能经得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吓?此时眼见自家主子不仅在亭子里长时饱受刺骨寒风的折磨,还擅自挖出埋在树下的这几坛佳酿对影独饮起来,顿时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幸而被另两个家仆紧紧抓住双臂提溜起来,这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踏雪进了望月亭,正好夺过楚临秋还要往嘴边送的坛子。

  “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啊?不要命啦?!”

  “宁伯,不、不要再叫我少爷了......我如今是、是......”

  “不管您是什么,都是老头子的少爷!”宁伯难得强势地打断主子的话,还推开众仆踉跄着上前扶住楚临天下的肩膀,试图把人从地上弄起来,一面做一面还唠叨着,“这养了许久好容易能下床,怎么就又糟蹋上了呢?少爷啊,您可不能这么不听云先生的话,否则他可就真的一走了之了......”

  “宁伯,今年的雪来得可真够早的。”

  “啊?不早了,古语有云......少爷!!!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扶起来啊!!!”

  楚临秋今日特意挑了件朱红常服穿上,未着大氅竟敢半靠在亭柱上,肩上还沾染了少许雪花,若忽略那过分青白的脸色外,整个人就美得如同一幅丹青。

  此时的他将头撇向一边眼眸微阖,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三魂去了七魄的模样,任谁唤都没有反应,只夺过家仆收拾起来的酒坛子将其紧紧搂在怀中。

  “少爷?少爷!算老奴求你了!地上凉......快些起来吧!!!叔平,你去另一边!咱们一块儿把少爷搀起来!”

  可谁知两只手甫一靠近他的胳膊,便被楚临秋挥了开去,那人扔了酒坛子,转而去摸石桌上的陶壶,将长嘴对准自己倒了下去。

  幸亏又被叔平眼疾手快夺了下来。可绕是如此,楚临秋还是被性烈的冷酒给呛了一下,当即就趴伏在地上一声高过一声地咳嗽了起来。

  “少爷!!!”宁伯赶紧把人扶起来安顿在怀里,并伸出四指轻抚左胸为其顺气,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无意中瞥见被风吹到脚边的信笺上竟书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顿时将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

  原来这历经艰难险阻避开所有拦截寄回来的,除了那半块从萧岑战袍上割下来的布块外,竟还有一封简短的“和离书”。

  寥寥数字,已将他过往的情愫,及连月来的心境包含其中。

  利落极了,毫不拖泥带水。

  萧岑其人,永远如同漠北上空不停盘旋的苍鹰,爱要爱得浓烈,不顾一切,断......也得断得干净。

  “少爷......爷没有事,咱不伤心,啊?侯爷他......不过是对您有些误会,待老奴与他解释清楚了就......”

  “宁伯,我没伤心,意料、意料之中......就是总算能......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没伤心。少爷听话,随宁伯回去歇息吧?”老人家表面应和着,心里却在想:若真不伤心,你便不会趁这么多人不备偷跑至此,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了,还在这嘴硬。

  唉,这次扛回去以后,怕是又得大病一场了。只是他没料到,楚临秋在众人好不容易扶回木椅上坐着不久后,便突然折腰喷出一口黑血,任凭宁伯怎么捂都捂不住。他只好让叔平在面前蹲下,又令众仆七手八脚地把人弄到其背上固定好。

  可楚临秋此时却软得如同一滩烂泥,根本搂不住直要往地上倒。迫于无奈,宁伯只得让两人托着他的背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并顺手抄起地上一堆东西放入怀中。

  “少爷啊,您别合眼!宁伯在这儿呢,不会有事的,啊?少爷?哎呀你这小猴儿到底会不会背?稳着点!别把人颠下来了!少爷啊......”宁伯的眼眶都红了,浑浊的泪也断了线似的顺着双颊簌簌而下。

  “宁伯!现在要怎么办?血根本止不住啊!云先生、云先生又不在房里!”

  “什么?这么晚了他竟还......”宁伯坐在床边一边抓着楚临秋的手,一面拿着帕子心疼地替他拭去唇角残留的血渍。可不料,整块方帕都染红了也未能阻止不时溢出的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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